2020年5月31日 星期日

馮睎乾: 香港人必答的歷史題

[轉載:  馮睎乾,《蘋果日報》,2020年5月30日 ]

最近應出版社之邀,為張愛玲百年誕辰撰文,想不到該寫什麼,忽發奇想,就呼籲網友提出任何關於張愛玲的問題,我嘗試在文章回答。最多人問的竟是:張愛玲是否同意「1900-45年間日本對中國利多於弊」?

我不知道張愛玲會怎樣答,但她肯定不同意「大是大非不該衡量利弊」這種黨八股。六年前我寫過一篇關於《少帥》的長文,引述張愛玲1991年所說的話:「假定沒有西安事變,能拖到日本對美戰敗,中國固然沒面子,不能算戰勝國。但是即使內戰持續下去,得能免受大躍進與文革浩劫,總結賬的盈虧也很難說。」

團結抗日是中共眼中的「大是大非」,毛澤東也說「西安事變把我們從牢獄裏解放了出來」。按照所謂教育局的立場,張學良「兵諫」只有利,沒有弊,毫無討論空間。(考評局千萬不要問西安事變。)然而張愛玲卻說什麼「總結賬的盈虧也很難說」,這樣欠缺立場的答案,寫在試卷上肯定零分。

也有網友問:「張愛玲在世的話,怎樣看香港現況?」張愛玲比何鴻燊早一年出生,在香港被收回前兩年去世,但她曾在信中談及香港前景:「看到香港現在成為世界第一商埠……以及中共在港投資之多。這麼個下金蛋的鵝,諒鄧身後誰也捨不得殺鵝取卵,就又放心不少,相信九七後可以維持現狀,不論台灣怎樣。」她很清醒,總是「衡量利弊」,預測中共行為,完全無視「基本法」這類黨八股。若非天下大變,也的確沒人會「殺鵝取卵」。

張愛玲對宋淇夫婦說「九七大限當前,還有更大的忙亂」,關心他們會不會移民。49年從上海逃到香港的宋淇,當時年過古稀,自言「病體支離……我勉強可走到廁所和客廳,但都得用氧氣管插入鼻尖」,97也不會移民了。結果他用了最徹底的方式「移民」——96年尾去世。

2020年重看這些「九七大限」對話,不勝唏噓。數十年來港人經歷幾個大關口,磕磕碰碰走到今天。歷史是在重演,但同中有異。「1997後的香港,已跨進《一九八四》的世界。」你同意嗎?這是每個香港人都無法迴避的歷史題,用性命作答。

2020年5月30日 星期六

美國總統: 香港反照着中國的過去

“More than two decades ago, on a rainy night in 1997, British soldiers lowered the Union Flag and Chinese soldiers raised the Chinese flag in Hong Kong.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felt simultaneously proud of their Chinese heritage and their unique Hong Kong identity.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hoped that in the years and decades to come, China would increasingly come to resemble its most radiant and dynamic city. The rest of the world was electrified by a sense of optimism that Hong Kong was a glimpse into China’s future, not that Hong Kong would grow into a reflection of China’s past.” Donald Trump, 2020-5-30

中譯:

「廿多年前,1997年那個雨夜,英兵降下聯邦旗後,解放軍在香港升起中國的旗幟。香港人一方面為中華文明感到驕傲,一方面為香港的身份而自豪。香港人曾經冀望,隨年月過去,中國將會更像那個光芒四射和滿有活力的城市。世界他方曾幾何時,為香港可以為中國帶來亮麗的前景而樂觀,不是如今,香港反照着中國的過去。」(Victor Chan 譯)

2020年5月29日 星期五

紅白藍孩: 沒有思考就提出疑問

轉載: 紅白藍孩RWBB,2020年5月28日

藍絲的經典問題:所以____就是你們追求的民主自由嗎?

沒有思考就提出的疑問,就像食物沒有消化過就拉出來,多浪費。

「所以破壞公物就是你們追求的民主自由嗎?」不是。破壞公物是源於最和平理性非暴力的表達方式,再聲嘶力竭都得不到回應,才會出現激進行為表達不滿。

「所以毆打不同政見人士就是你們追求的民主自由嗎?」不是。私了行為是源於警察選擇性執法,無論發生任何爭執,被捕者被控者必定是反政府者,而無論親共者如何暴戾不堪,始終沒有執法者對他們予以制衡。正因為此,私了成為迫不得已的解決紛爭手法。

「所以擲汽油彈就是你們追求的民主自由嗎?」不是。汽油彈的出現是源於警察與人民的武力極不對等,警察有銳武,反抗者要保護自己不能只靠赤手空拳。當黑警濫暴肆虐無後果,為何你會期望平民必須繼續和理非來維持已死的「法治」?

「所以攬炒經濟就是你們追求的民主自由嗎?」也不是。攬炒是源於極權單向打壓平民,無數民眾以死相搏,仍無法令獨裁者退讓半步,才有人提出攬炒概念,以民間力量打擊經濟,以令親共的既得利益者為其價值觀付出代價。

藍絲永遠搞不懂的邏輯,就是把過程行為當成願景結果。如果五大訴求一早達成,或香港一早脫離中共極權統治,那些你深惡痛絕的畫面應該大多不復見。攬炒的先祖,為權慾為私利,它叫共產黨。

「你們支持民主,卻打壓政見和你們不一樣的人,這是民主嗎?」打壓不是平民做的,是手握權力的人才能做的。當提出尖銳問題的記者被針對時,當有自己政見立場的老師被批鬥時,當勇於發聲的醫護被清算時,你們在哪裡?

就不講香港人,當編寫零八憲章推動國家民主改革的文人劉曉波被逼害至死時,你們在哪裡?當為假奶粉受害孩子父母組織結石寶寶之家討公道的趙連海被羅織罪名時,你們在哪裡?當長年為中國人維權的律師王全璋被逼與太太兒子分隔多年時,你們在哪裡?

李旺陽被自殺時你在哪裡?六四屠城至今未能昭雪,你在哪裡?教堂被強拆,你在哪裡?西藏人自焚,你在哪裡?新彊人被關進集中營洗腦凌虐,你在哪裡?

民主自由你永遠不會懂,你就談愛國,可是當你同胞被迫害你也選擇支持迫害者時,你愛你他媽的國,放屁。

陳雲: 動了國際法的後果

轉載: 陳雲Facebook,2020年5月29日

陳雲:政治市,國師午間教路。中共為了經濟衰退期間自保內部安全和黨內團結,杜撰香港有分離運動、美國顏色革命香港的虛構故事,用香港國安立法來打擊美國和國際社會在香港的資本營運。美國最低限度的初步反應,是召開最高級別的聯合國安全理事會來討論香港的存在問題!中共這次領正大嘢!
在古代社會,最大的禁忌是王室血統和宗廟神主牌,有人動到它,就要拼命。在現代社會,最大的禁忌是財富儲存和營運資本的地方,中共動到它,美國和其他國際社會就要拼命。
對於國際社會,道理就是一條:You can kill all Hongkongers, but you can't touch my money!  Now you touch my money.  How dare you!?
香港人那些寫出You can't kill us all 之類的標語,是痴線on9的,共產黨沒興趣殺香港人,共產黨要的是香港的錢,屌你老母,共產黨要錢啊,香港人死撚嗮、女示威者被公安捉去強姦,你都唔撚明!共產黨針對的是香港的有錢人啊、有錢外國人啊。共產黨在新疆也沒有大殺新疆人,而且捉去教育勞改,之後派去德國工廠做苦工。你D窮撚走出去幫有錢佬示威,做有錢佬的家丁打手,共產黨是啼笑皆非,香港人真的是有錢佬的家丁,奴性十足。
香港的財富儲存和營運資本中心,是有國際法依靠的,是非常堅實的依靠。那就是中英聯合聲明、基本法和美國根據中英聯合聲明而訂立的香港政策法,而香港政策法維護了以美元金融秩序為首的香港金融營運。儘管有一個年限(1997-2047),但在年限之內,中共是不能動的,否則是魚死網破。中共在新疆為非作歹幾年,人神共憤,美國只是出聲,現在中共動到香港,美國就用新疆法案來制裁共產黨官員,就因為中共動了美國在香港的錢櫃。
現在,中共為了自身的維穩需要,動了維護香港的國際法,美國是先來本國制裁,之後在聯合國尋求解決。不是要鬧大事情,而必須要根據國際法來做。資本主義經濟是必須有法可依的,中共現在就是要動香港的國際法,美國和其他在香港存放財富和營運資金的,如果不反抗,就是被威脅家產和生意了,這還得了?
這是香港國安法的定性,共產黨一向不懂經濟、更不懂法律,這次中共是動了中共在香港的龍脈,改朝換代是最低消費。
我是基於憐憫,才一直勸共產黨收回成命,不要胡鬧。
其次,很多人不理解台灣和日本的做法,特別是台灣。蔡英文總統威脅要取消港澳關係條例,是因為香港的國際法地位沒有了,台灣必須隨之而改變對港的法案,就好像美國也要改變香港政策法一樣,重新審視給予香港特別行政區及其人民的區別待遇。
這是中共毀壞中英聯合聲明帶來的連動效應,蔡總統也是依法辦事而已。她不做,反而是默許中共破壞國際法!大家懂不懂得?
同樣,日本也要跟隨,也許秋天不容許習近平總書記訪問日本。
國際法是二次大戰之後國際秩序維持和平的根本,中共可以亂來,但後果自負。我在九七年已經下了錦囊,在文章寫過,中共得到香港,最終也是丟了香港。這是馬克思辯證法。
國師坐大廳,大家唔使驚。香港人,看戲吧。最緊要是廣傳我的貼文,不要給輿論者盜竊之後據為己有,反過來罵陳雲是癲佬。世界上,我沒見過好像這樣賤格和卑鄙的香港人,而這些人不是少數。傳閱出去吧,令這些盜竊意念的人出醜。

陶傑: 現代東西廠的中國城市

轉載:陶傑Channel,2020年5月29日

曾經與外國商人、西方學者喝過一杯咖啡的香港人,若被他的「行家」發現而報私怨,台灣戒嚴時代與康雍乾三朝的文人之間,出於人性的陰暗面,時時發生。香港九家大學的學生會,將來必會成為監控對象。對來自中國大陸的留學生而言,偵察敵情也是「國家情報法」的公民責任要求。那時香港大學校園的氣氛如何?

在一個革命政權的眼中,「一小撮」被清洗之後,「一大片」也難避免。例如重慶市委書記孫政才被捕之後,肅清「孫政才餘毒」及「餘黨」,長期未停止過。「餘黨」和「殘餘勢力」可以是三數人,也可以是三數百。

權力一旦行使,只會擴張,不會收縮。香港向來有各種所謂的國際勢力,他們對於香港有沒有普選,或者全無興趣,但一定會衡量:通過香港賺到的錢,是否足以抵消在一個現代東西廠的中國城市,所付出的精神成本。

2020年5月28日 星期四

Billy Tong: 「國家安全」是上世紀的落伍概念?

轉載:Club,2020年5月28日

自 2003 年起,香港人就已經為應否立國家安全法而爭擾不休。反送中運動未休之際,人大終於宣佈將透過基本法附件三的形式,不經本地立法機構,直接將國安法引進香港,以捍衛主權完整。誠然,不少國家都有所謂的「國家安全法」(National Security Law),但是冷戰過後,很多地區的「國家安全」涵義已經大有不同,與其說是「國家安全」,更應說是「國民安全」。

歐洲各國到 1648 年,經歷一連串宗教戰爭後,簽下「西伐利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才確立現代主權國家的概念,對各國平等,反對干預別國內政的原則予以肯定。可是,有關國家安全的研究,到一戰之後才盛行,政治學者嘗試解釋戰爭為何爆發,以及各國要如何維持和平。早期的研究關注國家存亡(Survival of the State),例如國防實力等。有學者揉合霍布斯(Thomas Hobbes)和馬克斯韋伯(Max Weber)的理論,認為保障人民安全是國家最大的責任,為此,國家應保證壟斷武力使用權,建立強大而專業的安全部隊,以應對一連串的內外威脅。傳播學之父李普曼(Walter Lippmann)指出,國家安全,是不用犧牲國家的合法權益而避免戰爭,同時在受到挑戰時,可以透過戰爭來維護權益。社會科學泰斗拉斯威爾(Harold Lasswell)就在 1950 年講過,國家安全就是「免於外國干預的自由」(freedom from foreign dictation)。

可是,在到了冷戰之後,國際格局被大幅改寫,人類社會面對氣候變化等其他新挑戰,「國家安全」的涵義已經大為不同。例如公共衛生專家 Inka Weissbecker 的著作提到,聯合國於 1994 年首次談及「人類安全」(human security)的概念,安全已不單單是狹義的人身安全,而是更廣義的人民福祉,包括經濟安全、食物安全、健康、環境安全和政治權利,也愈來愈多學者從非國家又或者跨國的角度,去反思安全問題。上述都反映在英國 2008 年的「國家安全策略報告」中,英國政策著力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其中提到的一項就是疫症全球大流行

英文詞「National Security」中的「Nation」,很多人翻譯做國家,但這個字其實際指涉一群有共同國土、文化和價值的族群,更貼切的中文譯法應是國民,重點在於「民」。因此,「國家安全」更正確的叫法,可能是「國民安全」。例如,紐西蘭政府的定義裡,國民安全是針對「民主社會」、「紐西蘭人」、「紐西蘭人口」的各種威脅,不止是外部威脅,也包括一些嚴重罪行。澳洲政府就清楚指出,國民安全就是要保障所有澳洲人民的安全。或者有人認為英澳紐這些英式制度國家的例子,距離香港太遠;與香港一海之隔的菲律賓,顯然不是理想的民主模式,但總統杜特爾特也曾指出,和平就是要滿足男女老幼的基本需要,而國民安全的定義,依次序為人民福祉和生活模式、政府及其機構的運作,以及國土完整和主權。

至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第一條就開宗名義指:「為了維護國家安全,保衛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保護人民的根本利益,保障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順利進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根據憲法,制定本法」,依次序為政權、社會主義制度,再到人民利益,定義還帶有強烈的 20 世紀色彩。而看來很快,香港就要跟隨。

陶傑: 中共的「心腦交戰」

轉載: 陶傑Channel,2020年5月27日

香港的亂局,無非是由中國當初承諾的「兩制」,將香港轉化為「一國」的過程。中方口口聲聲「磨合」,意思就是消化,將你香港人的所謂優秀感,連同香港政制的那點所謂不成熟的民主,一步步消化掉。

有人問:這樣對中國有何好處?中國需要保留香港做國際城市的金融外匯轉介站。此一提問,基於西方或人類的理性與常識。但共產黨統治的中國,其心智框架(Mindset)與西方的常智不同。

共產黨是非常矛盾的動物:既貪婪由香港可賺取的金錢,同時也痛恨香港人可擁有自由。對於一日權力未可掌控之處,共產黨一日也覺得不舒服。

共產黨當然明白:人民幣非國際貨幣,欲繼續以香港進出外匯資本,非要保留香港若干自由不可,此謂之香港人天真認定之「中共開明派」:但這一刻腦子清楚,下一刻那顆心分泌出來的情緒,又會淹沒其所懂得此一常理,怒從心上起,此謂之「強硬派」。

其實一體兩面。香港的亂局,明白人一看即知,是中共的「心」(Heart)和「腦」(Brain)的恆常交戰。中共身體裏有兩種交戰的聲音,一種出於實利,認為保留香港對自己有利;另一種出自本能,認為:憑甚麼你香港人不必受我管束。

此兩種聲音將中共折磨得很懊惱,也令十四億人惶惑,亦香港人今日痛苦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