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3日 星期五

二號橋激戰一週年

[轉載:  「當香港中文大學的校長也吃了催淚彈」。2019年11月12日]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 我身在中文大學的辦公室, 11月12日從早到晚我也待在校園,下午因拍攝警察衝入校園拘捕學生, 被警方射了一臉胡椒噴霧; 晚上警方最後驅散時, 使用了水炮車, 我和旁邊的記者以及學生由頭到腳,都沾濕了帶有催淚化學成分的水, 整個身體的皮膚灼熱得像火燒一樣, 需要立即脫去衣物清洗。但我的經驗一點也不特別,因為貴為中文大學的校長段崇智,警察也在他面前開橡膠子彈和催淚彈.

這一天,學生的防線退縮到校園𥚃面約百米之處,警察防線推進到踏入了校園,早上警察更曾跑入校園內清理路障,學生不滿:「為何我們作為學生,沒權利處身於校園範圍?」段校長也一度表示:「校園內的治安,由校方處理。」奈何,警察今天的佈防,比昨天又再入了校園環迴路。

警方要求,學生的防線必需設定於離開中大界線的約百米以外,不能移前,學生不滿。有教職員跟警方理論,警方解釋,因為有人擲雜物到警方身處的二號橋下的高速公路及鐵路路軌,而11月12日清晨也曾發生,故此,「黑衣人不離開,我們一定不離開。」

校方在下午曾派人調停,但警方只願意退後一點,但保留五至六名警員在校園範圍的「更亭」位置,學生不接受,把防線推進,雙方於下午三時許互相以攻防約半小時,催淚彈、橡膠彈、磚頭及汽油彈來來往往,最終警察衝入校園作出拘捕。

相比前一天,警察在拘捕之後,未有退回橋上駐紥位置,而是長驅直進,衝進校園三百米,並向中文大學全體學生使用的運動場,開槍並發射催淚彈。學生把運動場的跳高軟墊及一輛車焚燒,隔岸也看到中大山城升起濃濃黑煙。

學生震怒,校友震驚,原來只有百餘人抗爭,一下子整個香港的人,都衝入中大校園,有人開電單車協助義載,校友趕回來聲援。

校長段崇智姗姗來遲,他於傍晚到達警方防線,與警察商討,原計劃提出以校園保安及義務老師守護天橋以免雜物再擲入路軌及公路,但學生不滿,聲稱兩日被捕的十個同學,也有學生眼部受傷,希望校長向警方要求釋放學生。「放人!放人!」

校長表示,會到警察局找學生,但由於校園內及附近所有交通都被路障阻礙,他的座駕停泊在警方防線的二號橋之後。當校長步近警方防線,學生表示:「要光復二號橋,呼籲同學帶上裝備。」我嗅到大戰之前的氣息。

段校長步向警方防線,學生緊緊跟隨,警方遙遠用揚聲器大喊:「段校長你別過來,你後面很多暴徒帶着武器!現在不是談判和對話的時候!」當時有人向警方防線方向射雷射光,警方指控這是「普通襲擊」,因而開了催淚彈,學生於是從山坡上擲下燃燒彈回應,警方於是向山坡上開橡膠子彈及催淚彈。段校長一行人唯有後逃,場面混亂,記者也在催淚霧中找路,險釀人踩人。

此時,學生一湧向前,用中式酒樓那些巨型圓型木枱面所掩護,一邊向警方扔汽油彈,一邊推進,圓型桌滾來滾去,黑衣人就以躲在後面移動,雙方激戰,警方的子彈聲,每幾秒一響,橡膠子彈打中傘陣「啪啪作響」,有一陣子催淚彈頻密得處身濃霧,完全看不到前路。

但百計學生堅持到底,持續兩個小時在漆黑的夜晚中作戰,不斷有人受傷,需要退到後方治療。在混亂中我看到一個黑衣男孩忽然崩潰哭起來,需要同伴安慰。整晚的進攻,學生以火為主題,燃燒彈、焚燒路障,山邊的乾草也起火,也有發出「招~招』聲效的煙花,消防員也曾出現在示威者防線後救火。

學生取來校園拿到的所有東西打戰,有一個手提吹風機,開動時有咆吼的聲音,原來是平日工友替中大綠草如茵的校園剪草後,用以吹走草屑的工具,學生以此來吹走催淚彈。

前仆後繼地進攻,警方也增援了人手,但學生一點一點收復了校園範圍,更把整條二號橋慢慢拿下來,他們把雜物扔到下面的公路,公路上的交通停頓了,市民塞在路上,下車觀戰。從公路上仰望,可清楚看到警方及學生的攻防場面,公路上的觀眾站着有好幾十人,大家都顯得很關心。

在激戰了幾個小時後,忽然吳副校長現身在槍林彈雨之中,只戴了最初階的防護裝備,他以擴音器表示:「我們已經跟警方指揮官溝通了,大家同意休戰........」奈何他被掩沒在戰火聲之中,警方防線曾經傳來向「吳校長」的廣播,但槍戰及火戰持續。

我走在示威者中間,看到他們作戰的狀態,如何把汽油彈傳遞上前,有人舉傘擋子彈的手勢不佳,同伴指點如何舉的角度才可以擋去像雨掉下來的橡膠彈。早前有學生向段校長咆吼:「我今天穿了避彈衣來中大,為甚麼?我們要守護校園,為甚麼有中大學生在中大校園內被抓?多荒謬? 我們在這裡讀書的!』

攻勢兩個小時,有人舉起並揚起「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的旗子,也有學生互相喊口號鼓勵大家:「頂撚住,中大人!中大靠我們了!』其間不斷有人受傷,大喊first aid! 義務救護員衝前,把傷者抬走,有腳部燒傷,眼部受傷,不少人瘀傷,有人脫臼。學校運動場旁邊的體育館,成為了臨時醫院,有戰地救援經驗的校友醫生回來,協助設立了緊急診治服務。

但是,原來警方的確同意休戰,但卻同時派調水炮車來到橋尾,大舉向橋上的人發射。眾人走避,全身濕透。

諷刺的是,整件事的爭議,圍繞着橋下的高速公路,警方表示,要保護公路行車暢順,但被堵路而下車的市民,卻留在公路上,以最佳角度,目睹整場攻防線,有人大聲從橋下公路嗌上來,手舞足蹈地為學生打氣,而當警察的水炮車駛過來,水柱也不只射向橋上的示威者,也向橫發射射向打氣的群眾身上。

此後,警察暫時撤出中大,暫時換來平靜。段校長表示:「警察留在中大這裡,不是長遠辦法。」他於是提出由校內保安人員及義務老師管理橋的治安,可惜方案已經太遲,警方連番行動,已挑動起中大人的激烈情緒,至夜深,整個校園都有學生、校友、市民留守,校園全地也在為下一次激戰而做準備,黎明之後,一切還是未知。

2020年11月6日 星期五

顏純鈎: 全世界的不眠之夜

(轉載)

全世界的不眠之夜

  執筆時美國總統大選還沒有結果,但全世界已幾乎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網上消息五花八門,有人肯定拜登贏了,有人信誓旦旦說特朗普要連任,其實到現在為止,鹿死誰手沒有定論,搞不好要等最高法院定奪。

  美國社會嚴重撕裂,兩黨擁躉幾乎誓不兩立,挺民主派的是華爾街跨國公司﹑幾大高科技巨頭﹑大部份有影響的傳媒,再加上城市中產階級;挺特朗普的是傳統保守的美國社會底層。挺民主黨的有錢人居多,身份矜貴,沒有熱情去參加造勢大會,所以拜登的場面冷清,但這些人投票的意志堅定,因為他們太討厭特朗普。

  相反的,挺共和黨的大多是基層藍領,性情衝動,喜歡親身參與表態,對於民調那種傾向性太強的做法反應冷淡。所以特朗普在選舉造勢上明顯佔優,而在民調上處於劣勢。

  城市中產階級是既得利益階層,看重全球化時代的時髦話題,碰到特朗普這種阻住地球轉的惡人,當然一肚子氣,勢必要將特朗普拉下台。他們未必喜歡拜登,但只要不讓特朗普再做四年,什麼人上都沒問題。這是拜登雖然醜聞纏身,但他的基本盤還在的原因。

  美國總統大選,從來沒有像這次那樣,牽動全世界的心。昨晚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國家的政要睡不著覺,就算是一般平民,只要關心自己國家和社會的命運,也一夜輾轉,內心煎熬。

  特朗普與拜登之對立,是兩種思潮﹑兩個陣營﹑兩種命運之爭。世界有民主與獨裁之分,有普世價值與共產主義之分,有做主人與做奴隷之分,性命攸關,不容輕忽。

  特朗普與中共作對,拉攏上西方很多國家,五眼聯盟已選邊站,日本印度也態度明確,歐洲正在轉向,東南亞正在重組,很多國家已挺美抗中,立場既定很難扭轉,因此,若特朗普連任,他們仍可跟著美國走,若拜登上台,與中共關係解凍,那這些國家就會失去平衡,不知如何是好。

  俄國雖然已被邊緣化,但俄國被拜登定義為主要敵人,中國反而是主要競爭對手,俄國又大賣武器給印度,與中共暗中較勁,萬一拜登上台,俄國也很尷尬,不知如何打圓場。普京一晚冇覺好瞓,也是必然的。

  至於習近平,當然求神拜佛讓拜登贏,一則特朗普太難打交道,習近平與他多次交手,幾乎事事吃虧。若換上拜登,一則有舊交情,二則有把柄抓手,三則拜登不像特朗普那樣捉摸不定,對習近平來說,至少可以緩解當下的困局。因此習近平一夜難以安枕,也是可以肯定的。

  在台灣,蔡英文也不安,選前台灣政府急急聲明不選邊站,就是防了一手,怕拜登上台後不好轉身,但始終,蔡英文不會喜歡拜登,畢竟對中共軟弱,即是對台灣不利。蔡英文當然希望美國政府更堅定站在台灣一方,因此,大選結果未出,蔡英文也會寢食難安。

  至於林鄭,更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在禮賓府繞室彷徨,祈禱上帝保佑把特朗普趕下台。特朗普在,日子最難過的是她,拜登上場,可以拉習近平衫尾去套交情,說不定取消了對她和幾個高官的制裁,好讓她兒子去哈佛把博士學位拿到手。但林鄭幹的壞事太多,血債累累,上帝會不會聽她的祈禱,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香港人和台灣人立場相近,大多希望特朗普連任,至少特朗普做事手起刀落,人心大快,好過拜登溫吞水不痛不癢。拜登上台,也不敢太與中共勾兌,畢竟他有把柄在中共手上,如做得太露骨,美國人頂唔順,可能一鼓作氣把他彈劾掉,這種可能性很高,他不敢去得太盡。

  以一人身繫天下安危,也只有特朗普這個人做得到。拜登沒有這麼大的能量,他之所以受矚目,只是因為他是特朗普的對手而已。兩個人實力懸殊,只是民主黨朝中無大將,「廖化」才作了先鋒,他一人擔不起天下安危,倒是天下可能喪送在他手上。

  好了,我們就靜待美國大選的結果,靜待這個結果出來後的「結果」。美國不會有大事,所謂選後的社會動亂,也只是小風波。美國民主制度穩健,有百年優良傳統,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美國民意反共為主流,拜登上台,再親共也親不到哪裡去;美中爭奪世界,有根本利害衝突,美國總統換人,對台海﹑南海﹑香港新疆西藏內蒙的大政方針,再變也變不到哪裡去。

  世事總是變中有規則,亂中有序,大局發展會曲折,但方向基本恒定,誰也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