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陶傑Channel,2020年7月23日
日本紅星三浦春馬自殺逝世,年方三十歲。
各種各樣的猜測:兩年前他失戀,從此人生目標茫然。他曾經極力掙扎就想退出娛樂圈,回到家鄉務農。這樣的理由應該是真的,純樸得令人傷心。
有一點證實:生前向經理人投訴,要擔演的電影和電視劇太多了,他想演好每一個角色,但沒有時間揣摩戲中的人物內心世界,總覺得交出的是匆忙的行貨,對不住觀眾,也對不住藝術。
三浦春馬演的許多影視產品都是年輕人喜歡的漫畫愛情角色。「戀空」一度風魔。但他嚮往的空間是另一層次。他曾演出過舞台劇「罪與罰」,飾演杜斯妥耶夫司基筆下那個殺人的大學生。這齣戲有豐富的內心世界,而且是話劇,了解三浦春馬的悲劇性格,他肯接這齣話劇,應該喜歡這部戲,是一條線索。
如此重負,若可放一年假,去英國演一齣舞台劇,像羅蘭士奧利花、伊恩麥凱倫,再回日本,身心當可解脫。
在「神探伽利略」中,他演福山雅治的少年角色,從此與福山成為好友。一切也有社交距離,從前曾把酒共話,此後雁行折翼,師兄傷痛。
年少盛名,人生贏在起跑線,本是生命的大贏家。擁有名利,活在日本,命運之神的眷顧,一早就給他際遇的滿分。
從前在香港,做明星這一行,只怕不夠Job,一天趕戲七八組,視之為成功;三浦春馬卻覺得是負擔。這個年輕人性格內心不簡單。
如此一個潔淨整齊的青年,他的前度女朋友若可以陪他多行一程,紅地氈走上教堂,應該是一位不錯的丈夫。對藝術的追求,於人生的思考,難得地他在掌聲鎂光燈之外找到一個幽暗的角落坐下來,拼命思考答案,但他想不出來。
三浦春馬最好的電影,應該是小說改編的「永遠的零」。安逸一代的日本少年,由一個臨終的老人聽他外祖父從軍的故事,心潮起伏,想起國家的前途,日本下一代的使命。他聽完,茫然仰首看天空,飛機的引擎聲響起,想通了遺事中的意義。
一切明明都好像領悟了,包括角色、劇本、主題、以為「永遠的零」裡於生命的悲劇意義,三浦演得出色,令觀眾相信銀幕下他一定參悟了甚麼。
三十歲就走了,燦爛而短促。夏目漱石說:「人生二十方知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處必有暗;三十而知明之處暗也更多,歡濃之處,哀愁更重。」
三浦的作品曾來香港海港取景。去年五月在香港留影時,香港尚未送中,尚無「國安法」,香港和日本都沒有病毒,這片冰淇淋外的風景,正孕育着即將來臨的風暴。
他說過死後會變成天空。那麼就分一角天空,留在香港人的心裏吧,以三浦春馬命名,以後若香港的海港仍見到一次日落,一抹晚霞,就知道是誰為香港留下的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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