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磡灣旁昔日的碼頭, 開闢成吸風飲露的天地。靠着椅背, 面向海港, 與友人共享明月不醉夜。
咖啡豆香飄飄撲鼻而來, 輕風細細濕潤衣襟, 雲端一角反射地平線的燈紅酒綠, 酒吧的斗篷蓋不住燈下的淺笑。浪花濺起, 黑壓壓的拍岸不斷, 泛起絲絲冷冷的涓滴, 讓乾涸的腦海重生。柔柔的身軀坐在跟前, 小巧幼長的手擱着四方桌子上, 直看她那會說話的雙眼, 彷彿在跟我招手, 又像是在譏諷我這個看着她傻笑的中年人。原來她帶兩分的冷酷, 迷濛帶點疲倦的樣子最迷人。看她的秀髮, 跟流水一樣輕盈, 萬里長空, 星光淹沒在兩岸的燈火, 我們在海角中央, 沒有星光, 只有天與地, 兩個人共處的短暫時光。我們都不能不回家, 但這個短暫時光, 又卻是一個加油站。我問她:「油站在什麼地方?」才五分鐘, 就準確給我一個位置。沒有加油站, 車子開不動了, 今晚我們不見面, 我就只會沒精打采地從工作崗位回去。
話說回來, 她又怎麼知道我想找她呢? 前一天晚上, 想起她, 想告訴她, 那邊交通癱瘓了, 心裡一直納悶, 不記得哪一個剎那之間, 就收到她的問候了。生命的奧秘, 不因科技的日新月異而解消, 反而因為大家可以這樣快捷收到許多資訊, 可以按幾個鍵便找到對方, 我可以那麼快跟自己喜歡的人見面。年少時跟女孩子歷歷在目的情景, 是第一次硬着頭皮向女孩子開口拿電話的一刻。對方拿起我的原子筆, 不在意地寫了一堆數字, 那一張紙, 一直放在二十年前的日記簿裡。二十年了, 笨手笨腳的我不變, 見到喜歡的女孩子, 雖然明知沒有結果, 但不知怎的仍然會害羞起來。因為我大概知道, 自己喜歡了她了。
走進按摩場, 兩個人穿起短褲, 並排而坐, 像一起坐在家裡的沙發看電視。我經常在家裡的沙發睡覺, 這一天也沒有例外。半夜的店子雖然客人不少, 電視機不停發出擾人的旁白, 但心裡出奇的平靜下來。她這個人有趣的地方是, 說了一便是一, 說了二便是二, 清清楚楚, 沒拖沒欠。但其實很多方面, 她是一個很機智很會思考的人, 要清楚了解她, 需要更多的耐心。但有一點我非常肯定的, 是認識了這個朋友, 是我的前世修行。我不過一個電話, 她便真的出來了, 而且還真的聽我不停的說話。我有時感到自己說話太多了。
按摩師的手指不住地在小腿與腳踝之間穿梭, 有點不自在, 旁邊的她偶然一兩聲叫嚷, 看來感到痛楚吧, 本來想側身望望她的臉蛋, 但最後閉起眼睡着了。其實我不想睡, 但在她的旁邊, 忽然間感到心如明鏡, 沒有雜念, 沒有思慮, 她給我的, 是這點安寧。她帶我來這個地方, 就是讓我小睡片刻嗎? 我嗅到了許久沒有的自由空氣!
開著車子沿着公路飛馳, 載人的時候, 我一般開得很慢, 因為我死了是一條命, 旁邊的人有什麼不測的話, 便害了她一家人。我當然也有自己的家庭, 我也要珍惜自己, 因為我也愛惜自己的家人。不過這一刻, 我的身軀跟汽車混然為一體, 在路上奔馳, 腦子沒有思念, 化作一隻小鳥, 在無人的路上飛翔。夜對長空, 海灣一角, 天地神遊, 不問理由, 不探究竟, 今晚是一覺好夢。
轉身回頭一瞥, 伊人早就隱入叢林暗巷之中, 不見蹤影。路遙遙, 水迢迢,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紅磡灣的清夜特別冷! 祝願甜美的她也跟我一樣睡得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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