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林鄭月娥曾與前線勇武「深度交談」,大家一直半信半疑:哪個真勇武願意跟林鄭對話呢?如今你看了澳門回歸慶典,終於恍然大悟——那位傳說中的前線手足,應該就是丈夫林兆波。當眾人緊隨習主席拍掌高歌《歌唱祖國》時,全場只有特首身旁的林先生,手不動嘴不張,面容肅穆如喪考妣,彷彿默哀一樣,只是交疊雙手護着下體,成為了黑暗中的螢火蟲。
有人把林兆波比作那位拒行納粹禮的August Landmesser,而我則第一時間想起《回魂夜》裏莫文蔚飾演的阿群。有一場戲,周星馳演的Leon帶領眾人跳舞,只有阿群的動作與別不同,Leon對她說:「喂,拍爛檔,唔該跟下beat吖。」阿群答道:「跟咩beat呀?」「跟住音樂嘅beat呀。」「邊有beat呀?攞個beat嚟睇下。」爭吵一輪,阿群最後霸氣地說:「我從來未跟過,將來亦都唔會打算跟你個——beat!」
林兆波這位唔跟習近平個beat的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呢?
佛經所謂「一花一世界」,即從一朵花中悟出整個世界,反過來說,也可從整個世界去悟出一朵花。要理解林先生那一刻的想法,不妨先思考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翻看舊聞,林先生向來低調神秘,不喜出席公開場合,自稱「又唔剃鬚,又唔係執得好」,顯然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矯情作態的人,倒有幾分魏晉逸士之風。
他在劍橋得數學博士學位,專攻代數拓撲,近年在家學習拉丁文,全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冷門東西。想來他大半輩子,對時事政治的興趣應該不大,這方面的認知也可能近乎零,否則以他的智力,不可能不明白老婆就像梁振英一樣,根本並非搞政治的人才,而任由她走上如今這條絕路,既成為「歷史罪人」,又得抑鬱。
簡單來說,在妻子成為特首前,林先生不過是個離地數學博士。數學世界的真是最純粹的,其美也至清澈,所以醉心數學的人,往往有一點遁世傾向——當然也有例外,如法國的代數幾何學大師格羅滕迪克(Alexander Grothendieck),就為了反戰和保護生態而投身運動,離開數學界。有些人則不是刻意遁世,而是以數學為麻醉痛苦的鴉片,例如猶太人特拉亨伯格(Jakow Trachtenberg)被關進納粹集中營時,為了保持活下去的動力,就潛心創出一套速算法。
從前埋首純數學的林兆波,應該過分不問世事,才會一不小心,讓妻子長大成現在這樣的怪物。但你不管政治,政治也來管你。事到如今,林先生恐怕已從十萬八千里高的雲端,結結實實掉到地面。那個數學天堂,回不去了。林先生的日常心境,大概像村上春樹《1Q84》的數學補習班教師天吾。天吾說,數學像流水,水從高往低以最短距離流下,流向只有一個,凝神注視的話,一切就會明明白白顯現出來,但人生和數學不同,現實的事情不一定以最短距離流動,反而有百般障礙。
天吾每次從數學中回到現實,總覺得世界是個無法改變的悲慘牢籠,而自己身上的枷鎖亦比從前沉重。近半年的林兆波,應該完全體會天吾的感受;兩者的不同,只在於天吾是村上春樹《1Q84》的人物,而林兆波則成了奧威爾《1984》的角色。老婆抑鬱了,自己亦淪為傀儡,對一個追求真和美的數學家來說,最痛苦和最憤怒的事莫過於此。於是他選擇反抗,在萬眾矚目下作出「白虹貫日」式壯舉。林鄭月娥講了千言萬語,都是廢話,但林先生不發一言,卻計算精密地傳遞出一個令世界震驚的訊息:「共產黨,我從來未跟過,將來亦都唔會打算跟你個——beat!」
最後,謹以古羅馬詩人賀拉斯的數行詩勉勵林先生:「義人懷德,矢志不渝,縱有千萬群眾,鼓吹姦邪,暴君在前,厲色威嚇,彼亦處之泰然。」(Iustum et tenacem propositi virum / non civium ardor prava iubentium, / non vultus instantis tyranni / mente quatit solida)不管你多麼憎恨林鄭也好,「今生只嫁前線巴」這句話,的確是她第一個做到了。光復林家,兆波抗命,林博士,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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