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22日 星期日

讀書的美學

讀書要講分門別類,家裏的藏書,大致分為四大類:第一類是關於工作的工具書,字典、語法書、語言知識、教育理論等等,有人說這是一個人的專業領域,但「專業」二字太重太虛,用濫了,有些不著邊際,甚至有點虛惘。叫它做工具書,無非是因為它是用來混飯糊口的工具;第二類是閒書,用來調劑生命,平衡心理。每個人大概有點心理病,甚或有些潛藏的精神問題,看一點鐵路知識的書籍、看一點介紹舊建築、講解古都逸事遺聞的讀物,都可以平衡日間匆忙的步伐,洗滌乾燥枯竭的心靈;第三類是睡前的安眠藥,或是甜蜜夢境的催情劑,看一點中國文學、哲學書籍,可以讓浮動不安的情緒得以安伏,讓躁動的腦袋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最後一類是上廁所時的手邊書,應當放在書架上不太高的地方,最好靠近架邊一角,肚子蠱惑蠕動之際,隨手一撿,當下即是,讓那十五分鐘空檔無事的瞬間有了著落。有些人在那個當下選擇看報紙,看雜誌,但那不是書,是資訊和情報。理想的手邊書,應該是外語課本,或是小說隨筆也可以,總之能啟發思維,需要腦筋作理解消化的最理想,因為那十五分鐘最能集中精神,記憶操作也特別清醒。學懂甚麼時候看些甚麼書,是一種美學。

讀書需要每天讀,管他是讀一小頁,看看幾幀圖片的說明也好。蘇東坡的好友黃山谷曾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面目可憎。」今天愛上網穿梭天下的人很多,足不出戶能知天下事,著實是一件快事,但這份快感始終無法取代用手摩挲書扉的樂趣,每個段落,與書的頁首頁尾之間有一個井然的理序,尤其是直版書,與書邊構作成一個美的和諧。日本書、台版書保留了東方文字的閱讀理趣,從右方揭起,一排排由上而下,上下而求索,將漢字的工整穩重展現眼前。近年香港出版的新書雖然在印刷上有了進步,至少訂裝頁不像九十年代的「韋編三絕」,由中間起首一張張的脫下來。然而橫排的書看起來與電腦螢光幕有許多雷同之處,難怪許多人享受不到閱讀古書的樂趣了。說它古,不說它舊,自是因為古書是直排的,有其優美處,說它舊的話,未免對古書不夠尊重了。褻瀆了書的尊嚴的話,講讀書的美學就失去了底蘊。

2008年6月14日 星期六

旁若無人的極致

穿著有領衛衣,衣服卻緊緊纏在褲子裏,拖著一雙白色球鞋,背上一個大背包的二十來歲青年,步履匆匆走進Pacific Coffee,箭步衝進洗手間。佔著全店僅有的洗手間十數分鐘,才施施然走出來,環顧四周安放的電腦,若無其事,坐在其中的一台電腦前,在網上的討論區留連閒著。

由始至終,這個望之頗似人君的伙子,並沒有購買任何店子裏的食品和飲品,真的是空手而來,空手而去。有一個外國胖漢上前,其實並沒有使用電腦之意,只是瞥了電腦一眼,那青年就張口叫他可以使用旁邊的另一台電腦。有這樣的臉皮使用店子的電腦,跟吃霸王餐的刁民相若幾何?即使要吃霸王餐,有辨別對錯能力的人當會小心奕奕,有所顧忌,像他這樣想當然的左顧右盼,用這台電腦不足十分鐘,或許嫌它速度不夠快,便換個位子使用另一台;一會兒,又嫌這台電腦比之前那一台更不濟,於是又返回剛才的座位。這樣肆無忌憚不在話下,居然還有資格開口叫其他買了咖啡的客人使用另一台電腦,這就是現今香港新一代人的世態吧。

有趣的是,店子裏的職員明明與青年打開正著,卻沒有一個加以理會。到這個地步終於明白「搭便車」的好處了,左閃右避,畏首畏尾,反而會有嫌疑,遭人白眼;我行我素,橫衝直撞,像自己家裏的洗手間自出自入,理所當然使用收銀台對面的電腦,就沒有人會認為有甚麼問題了。幹這些事情的人,心中沒有羞愧,沒有忌諱,守店子的人不會為老闆經營設想做一點事,結果用免費電腦外借洗手間的人可以旁若無人,一眾店員也同樣以眼還眼,旁若無人。旁若無人的極致,並非新鮮事物。在香港這塊雜亂之地,隨處可見。這樣的情景,說它是香港社會的縮影,也不為過吧?反正打工的薪金卑微,才不在乎老闆的荷包,才不會冒生命危險前去干擾這些背包「電車男」。香港人早有這樣的常識了,你硬要去管,反而吃虧在眼前。去年北角某酒家有個頗有名氣的人士勸喻酒客不要在店裏吸煙,反遭圍毆。要不是那位人士有些江湖地位,定必不了了之,誰會介懷?生活在這樣的社會環境裏,才寄生肆無忌憚的刁民。由是觀之,「臭罌出臭草」這句話真有它的科學根據。從這個角度去看香港社會的話,則香港之異於臭罌,可謂幾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