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3日 星期五

遍種夾竹桃的研究院

一眾本地傳媒吹捧特區行政長官呼籲,叫大學多增研究院學額,以緩解就業市場壓力。大學校長聽到長官一聲號令,紛紛發揮奴才本色,爭著獻媚。獻媚不打緊,問題是到底大學的門檻是為了甚麼人而設的?某大學校長說:「經濟不景將令報讀學生人數增加......如教育碩士課程可望吸引一些曾從事金融、卻因行業收縮被裁的人,使其能夠增值轉行。」先生認為「轉行教下書都是好的」。另一個學者又說:「希望大專院校推出更多課程,讓應屆畢業生及待業人士進修研習,以度過嚴冬,同時提升知識技能,增加競爭力。」

研究院本來是為了對學術有一份熱誠的人而設的,怎麼會因為所謂經濟危機,淪為職業的避難所,成為「解決就業困難」的出路?昔日錢穆先生開設新亞研究所,早就開宗明義說道:「我這研究所是要找些能獻身於學術的青年。」(見孫國棟,《師門雜憶》)他批評現代的學生,常以「最近很忙」為藉口,躲懶讀書。當時候錢先生批評的學生,其實與今天相比,一點兒也不懶。今天的大學校園,打機講粗口的有很多,用心讀書,不專為求自己一份聘書而追尋知識的有多少人?這個大問題倒也不追究了,反正快快畢業,快快走出校門,算是對得住納稅人。現在連研究院也要走一條避難所的路線,闢一個地方,收容那些不願出外找工作,不願接受磨練的年青人。這樣下去的話,研究院不過是一處粉飾學術的煙花之地罷了。煙花之地已經是客氣的用法了,真正的煙花之地尚且有掙扎求存的血淚風霜,研究院弄至今天景況,恐怕最後為了行屍酒肉之徒多騙兩三年借來的光陰,而犧牲了她應有的尊嚴。多虧那個校長說「轉行教下書都是好的」,金融業撈不到油水了,被迫下海教書,這樣的校長,是自己將自己的教師專業矮化。教學是一個專門的行業,不是金融業失業者的避難所!

錢穆先生認同朱子的講法,強調「做學問要有『救火』、『追亡』般迫切的心情,排百事而為之,然後才可有成,哪裡能夠閒閒散散地讀書。」可見做學問,從事學術研究,並不是兒戲,需要持之以恆,甚至需要有隱世出家的虛靜之心。先生所謂「閒閒散散」,當年不過是要責備兩天只讀了一百多頁書的學生。假如先生泉下有知,看見今天許多敗壞學子一個星期也讀不到一百頁,先生會作如何想?

政府發謬論叫大學開課,是政府不懂教育為何物,說到底,帳也算不到政府的頭上。但大學校長站在教育前線,講出這樣水準的話來,就是對學術研究不負責任。錢先生說,方丈是一寺的主持人,他應該為該寺院種松種柏,而不應該遍種夾竹桃。夾竹桃盛開時,確實會吸引很多遊人前來,贏得許多讚許。但是錢先生提醒我們,夾竹桃最高不過三丈,壽命最長不過三十年,則三十年後,此寺仍是一無所有;松柏雖然沒有夾竹桃的奪目明艷,卻壽可千年,高可千尺。正是「夏蟲不可以語冰」,方丈為了短暫的繁華,眼光何其短淺,胸襟如此狹窄,將來寺院還有後繼之日嗎?

參考閱讀:孫國棟,《師門雜憶》